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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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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既是要準備中來年院試的秀才名,父親一如既往不準備從中幫忙,譬如給透漏透漏往年考題亦或相關事宜,趙睦只能跑來學庠找夫子。

夫子給出許多指導,趙睦學業更加忙碌,忙得成日不見人影。

起開始吳子裳還興致勃勃跑到書房陪她“哥哥”學習溫書,未幾日,小丫頭貪玩原形悉數暴露,弄壞她哥哥一桿筆和一方鎮紙後,被洪媽媽帶出門,和小魚兒兩個陪陶夫人赴宴去了。

汴都某位公爵母親過壽,邀請關系好的人家前來吃宴,這位公爵兒媳婦與陶夫人是少時友人,自少不得請陶夫人前來熱鬧。

近來汴都高門請喜宴流行擺洛都水席,八涼十六熱,酸甜麻辣香總有一味能合食者胃口,大人們在大人桌吃得暢快,小孩兒們安靜不住,舉著由一根由筷子串起的白丸,紮堆聚在廊下涼快處鬥棗磨。

姜家孫女如純蹲在旁邊看人家鬥棗磨,七八個十幾歲的少年成群結隊從不遠處草地上跑過,不知要去耍甚好玩的,如純咬下顆白丸用手肘戳吳子裳,問:“今日直隸書院休息,你大哥哥怎沒和你們一起來?”

吳子裳註意力都在這局鬥棗磨上,含糊應道:“他忙呢。”

“忙什麽?”

“溫書。”

“書有什麽可溫的,”如純嘀咕道:“你大哥哥那樣聰明,還需像我五哥哥般苦苦溫書?”

不才不才,姜如純姑娘她五哥哥正是趙睦同窗高仲日,高仲日生身母親是姜柴女兒,未婚與人野合而誕高仲日,後她在父兄安排下遠嫁他鄉,姜家為名聲計將高仲日收至其舅父膝下。

高仲日因此成了如今姜如純小姑娘排行第五的哥哥,而他之所以隨如純母親姓高,乃是如純母親怕將來高仲日會因繼承家產與姜家親兒孫發生爭執,姓高不過是防患於未然。

這是整個汴都勳爵人家都知道的秘密,無甚稀奇。

推棗磨的敗了這一局,吳子裳意興闌珊,叼著吃完白丸的筷子玄玄妙妙道:“聰明不代表不需要努力,素來那些看起來毫不費力的人,你永遠猜不到他們在背後付出多少努力,我哥哥吃的苦你五哥哥吃不來,所以我哥哥比你五哥哥念書好——哎?你創人了!”

說時遲那時快,正慢悠悠與人聊天的小胖妞一個猛子竄出去,拽住了換位到比賽處準備挑戰上一位勝利者的女孩。

只見吳子裳一手拽住對方,一手指著跌坐在地,且手上白丸也掉地、手還被踩了一腳的小魚兒,道:“你把我妹妹和她的白丸都創倒了,還踩到我妹妹手,給我妹妹道歉。”

“撒手,無禮!你誰呀?”冷不防被拽住的對方女孩用力掙吳子裳手,滿心玩耍意被打斷自然很沒好氣,掙紮著威脅:“敢讓我道歉,你知道我是誰麽?”

嘿,這話問的可真新鮮。

在吳子裳的人生認識裏,她哥哥可從沒教過她做錯事後可以仗著身份不道歉,由是兩只小胖手抓對方更緊,板著小臉義正詞嚴低斥:“我管你是誰,創倒人就得道歉!”

許是吳子裳和她哥哥一起生活久,眉目活動間隱約有幾分她哥哥生氣時的儼肅淩厲,尤其擰起眉頭時,活脫脫不怒自威。

見此情景,一堆小朋友以為吳子裳要挑事,立馬開始拉架勸對方那女孩兒不要生氣,學著自家父母的模樣和口吻,像個小大人樣:“你大人大量,不要跟這種小門小戶裏的女兒一樣見識。”

吳子裳一聽此言火氣噌地竄上來,把小魚兒從地上薅起來塞到身後,與對方眾人辯駁道:“不跟我們一樣見識?那我們是不是還要對諸位千恩萬謝呀,新鮮,頭次聽說道歉的人要對接受道歉之人大人大量,”

說著她故意問站到自己身邊的如純:“是我最近少出門,不知道汴都城裏如今都是誰不要臉誰占理麽?”

姜如純小姑娘也不是啥善茬子,擼起袖子應和道:“我最近也沒怎麽出門,不過看樣子應該是這樣了。”

好勇鬥狠,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你怎麽說話這樣難聽!”對面一個圓臉小姑娘伸手指過來,簡直要被吳子裳的淩厲氣勢嚇哭:“你一個姑娘家家,竟會說出這樣惡毒的話來,也不怕給父母兄弟丟人?!”

吳子裳也開始擼袖子,似乎隨時都能動手:“不占理的都不怕丟人,我怕個什麽勁?再問你們一遍,道歉否?!”

對方趾高氣昂的小姑娘自然不會當著眾人面低頭道歉,不然多沒面子。

一時間雙方氣氛劍拔弩張,眼瞅就要拳腳相向,不知誰腿腳快跑去給大人們告了狀,將這場以二敵多的群毆給扼殺在搖籃裏。

夫人貴婦們言笑著帶走各自孩子,有通情達理者認為孩子們口角爭執無傷大雅,便有嘴碎目短者認為陶夫人不該把什麽人都往公爵府的壽宴上帶,眾說紛紜,陶夫人皆一笑而過。

吳子裳卻“一戰成名”,被陶夫人帶離那堆小孩後,又被另一撥稍微年長些的姐姐們帶到間布置清麗而不失典雅的屋子裏,陶夫人派了洪媽媽親自跟過來,只是洪媽媽等候在了屋子外。

“你就是把錢媛她妹罵得狗血淋頭的小丫頭?”

屋裏,一個頭上簪花的細長眼少女來回揉吳子裳兩個肉臉蛋,小孩臉蛋光滑細膩,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吳子裳實在不知錢媛是誰,不知把她妹罵了又如何,只是用力掙紮試圖躲避:“姐姐你是誰呀?請不要揉我臉,哎呀——我哥哥都,都不這樣揉我臉噠!”

“我是誰不是太重要,你只要知道她是誰就妥,”細長眼少女依言放過吳子裳臉上小奶膘,向吳子裳介紹安靜坐在窗邊的少女,滿腔笑意:“那是你未來嫂嫂,現在的賀家姐姐。”

眾人捂嘴發出偷笑聲,氣氛變得暧昧幾分。

吳子裳兩個白凈臉蛋被揉得泛紅,聽得到“未來嫂嫂”幾個字後眼睛放光,扒拉著細長眼姐姐的胳膊歪頭朝窗邊看過來。

南窗敞開著,窗前日光大盛,燦爛奪目,一道清瘦身影端坐窗邊,周身暈著層光圈,像下凡的九天仙女。

“哇,”吳子裳由衷讚嘆:“仙女姐姐你好漂亮,和我哥哥一樣漂亮。”

對方似乎也被這直眉楞眼的小丫頭說得幾分羞澀,沒出聲。

細長眼的正是賀女朋友秦女,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柔軟指腹輕戳小丫頭腦門:“漂亮這詞誇姑娘沒問題,卻然你哥哥聽見你這樣誇他怕是要揍你哩。”

“哥哥才不會揍我,”吳子裳還扒著秦女胳膊,自顧癡癡看美人:“他最多嚷我兩句。”

“呦,我們溫文爾雅的趙大公子,還會嚷人呢,”秦女促狹著,儼然逗耍孩童模樣,故意問:“他嚷你什麽?”

察覺沐浴在日光裏的仙女姐姐也向自己看過來,吳子裳沖人家咧嘴笑,露出剛努尖尖的新門牙,老實巴交就把她哥哥給“賣”了出去:“哥哥會叉著腰嚷我,‘吳子裳,你再哭我可就要罵人了’!”

可能是怕仙女姐姐對哥哥印象不好,吳子裳後知後覺找補道:“哥哥就是嚷著過嘴癮,他有時一日裏說二十回要罵我揍我,但真正上從來沒動怒罵過我,哥哥不會厲害發脾氣,所以他發脾氣也不嚇人。”

“仙女姐姐你放心,”吳子裳探頭探腦補充:“我哥哥全天下最好了。”

秦女身邊有一小姐妹沒弄明白眼前情況,疑惑問:“趙家陶夫人膝下不是只有趙睦一人?那這位妹妹是從何而來,表妹還是庶妹?”

“不是——”吳子裳自己積極解釋身份:“我是叔父和嬸母撿回來,哥哥帶大的,我姓吳哦。”

屋中幾位貴家少女互相對視,大體猜測吳子裳是陶夫人養女,有人道:“怪不得能罵哭錢媛她妹,原來是趙大公子養大的娃娃,小小年紀膽識如此驚人呢。”

大抵因為年紀層不同,吳子裳實在沒聽說過錢媛這號人物,只能選擇沈默應對,卻見坐在窗前的賀家女沖她招手。

吳子裳進門就被幾位陌生姐姐給抱起來坐在桌上,見仙女姐姐招手,她兩條小短腿一撲騰就從桌上滑下去,徑直來到仙女姐姐面前。

嗯,甫靠近,她聞見仙女姐姐身上清冷冷的香,混雜幾分草藥味,與眾不同。

“我來問你,”賀女在其他小姐妹兀自說話聊天的輕微吵雜背景下,放輕聲音問:“金麒圍獵,你哥哥去麽?”

吳子裳是個有心眼的小胖妞,兩手抱胸道:“雖然我很喜歡仙女姐姐你,但你怎麽證明你與哥哥關系?”

賀女一楞,旋即笑起來,血色淺淡的臉上眉目生動,從衣領裏摸出塊圓形玉佩,問:“你哥哥是不是有個類似的,比這個大一些?”

這原本是方同心玉,現在分拿在她和趙睦手裏,是他們定親信物。

吳子裳湊過來像模像樣將信物端詳,指著陽文刻字的地方道:“你這個字我不認識,我哥哥這裏刻的‘延’字,他舊名。”

趙睦原名趙延,那年叔父趙禮達就義沒過多久,與賀氏定親後,父親趙新煥為她改名為“睦”。

賀女微笑,擡手間衣袖輕動,帶起的風意裏有隱約藥味,“是以,你現在相信我身份否?”

吳子裳點頭,但多年來跟在哥哥身邊養成的習慣註定她不會給賀女透漏過多,想知哥哥消息的人多著去了,她要保護哥哥:“哥哥在家用功溫書,不讓我打擾,嬸母也不行。”

賀女不免疑惑:“這時候又無有考試,你哥哥溫什麽書?”

“不知,哥哥不讓打聽他的事,我問他他就把我趕出來,所以我才跟嬸母出來吃宴。”

“好吧,”賀女摸摸小胖妞腦袋,把手邊好吃的點心連盤端給她:“畢竟你還小,不知你哥哥事,情有可原。”

吳子裳落落大方用側邊牙齒啃點心吃:“我已經八歲了,哥哥說,按照朝廷律法規定,我都能自己出門買糖葫蘆了的。”

賀女沒忍住,被逗得抿嘴笑起來:“我知你哥哥起先師從法家,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給你說。”

提起這些,她甚至能想象出趙睦一臉嚴肅教育調皮妹妹的樣子,也是,總那樣少年老成的人可不得有個讓他治不住的調皮妹妹?

弟弟還不行,只能是妹妹,越調皮越好,讓他氣到原地轉圈也依舊打不得罵不得,跳完腳還是得把人捧在手心裏疼愛萬分,除去哥哥對妹妹,世上還有誰能如此在趙睦面前肆意妄為?

美人總是賞心悅目的,吳子裳看見仙女姐姐笑,自己也跟著咧嘴傻樂:“仙女姐姐怎麽知道,我哥哥起先師從法家?”

賀女不答而道:“我還知你哥哥棋藝精湛,是也不是?”

“是,”小胖妞揚起下巴,何等與有榮焉:“我哥哥什麽都會,可厲害啦!”

“你哥哥也不是什麽都會的吧,”身後細長眼的秦女促狹問道:“你哥哥會女紅針線麽?”

吳子裳:“會呀,哥哥會給我縫衣服,還會繡花,”

說著把小胖手伸進懷裏掏啊掏,掏出隨身小帕子抖出上面的字給她們看:“吶,哥哥給我繡的。”

她出去耍常常弄丟手絹,別個拾到也不知是誰的,趙睦就給她手絹做上記號。

眾少女瞪大眼睛齊刷刷湊過來看,只見小手帕一角上歪歪扭扭縫著兩個不易辨認的字:阿裳。

下一刻,屋子裏爆發出少女們清亮的笑聲,她們如何都想象不出如芝如蘭的趙大公子捏針繡字是何模樣。

吳子裳反而覺得是她們不懂好東西,珍貴地收起自己的小帕子,把拿過點心的小臟手隨意在衣服上蹭了蹭。

回到家是向晚時分。

趙睦坐在主院秋千上玩魯班鎖,吳子裳歡天喜地撒丫子撲過來,險些直接把她“哥哥”從秋千上撞下去。

她抱住哥哥,沒樣沒相把自己掛哥哥身上,兩腳不好好站著,悠在半空全憑趙睦兩腿夾著才沒讓她出溜到地上。

“好好站著。”趙睦扔掉魯班鎖,一手拽緊秋千繩一手托住小胖妞後背:“咋變這樣重哩,是不是又在人家席上從頭吃到尾?”

吃席從頭吃到尾的典故大有出處,前兩年趙新煥帶大侄女出去吃席,別人家小孩吃少玩多,唯獨吳子裳與眾不同,坐在她叔父身邊把宴席從頭吃到尾,一道菜不落下那種,然後小胖妞從此吃名遠揚。

小魚兒回了她小娘處,隨後進院子的陶夫人哭笑不得告狀道:“你寶貝妹妹今日險些跟人動起手,你最好問問她事情是怎麽回事。”

“是麽,”趙睦低頭看把臉埋在自己懷裏,似小狗般聞來聞去的人,問:“母親說的怎麽回事?”

吳子裳兩腳用力一蹬,基本停下的秋千重新慢慢蕩起來,她把事情經過簡單向家長覆述,重點在最後一句:“我遇見賀家的仙女姐姐了。”

那廂裏陶夫人已進了屋去,院裏別無他人,趙睦還沒來得及對妹妹和別人沖突的事做出評價總結,眉心先下意識輕蹙起來:“怎會見到她?”

吳子裳半掛著悠不住了,爬起來要哥哥抱,坐到趙睦腿上才心滿意足:“當然是因為她也在呀,哥哥真笨,這都猜不到。”

“她給你說什麽?”不知出於何種心理,趙睦不喜賀氏任何人接近吳子裳,是任何人。

吳子裳道:“她問我你去不去金麒圍獵,你放心,我沒有給她說你是怎麽想的——哥哥。”

“......嗯?”趙睦應聲。

“他們為何都要問你去不去金麒圍獵?”吳子裳滿心好奇問:“那裏很好玩麽?”

趙睦垂下眼睛看小胖妞頭頂,搖頭道:“不知道,我也沒去過,你想去?”

“嬸母不去我就不去,”吳子裳懂事道:“我要陪著嬸母,哥哥去陪你未來夫人吧。”

趙睦臉色微變:“誰給你說這個?”

“那些姐姐。”吳子裳說著鼓鼓肚子示意自己要下去。

趙睦松手,任她順著自己腿滑下去,問:“做什麽?”

“喝水,今個吃肉多,渴。”

趙睦彎腰去撿地上的魯班鎖,邊在後頭嘀咕道:“門牙都沒了還咬得動肉啊。”

“我愛吃肉,要你管。”

趙睦:“胖成球算了,下回再在我屋裏睡著,直接把你團起來滾回你房間,多省事。”

吳子裳哇一嗓子嗷出聲,抱住小肚子噠噠噠朝屋裏跑:“嬸母,哥哥又說我胖嗚嗚嗚......”

夕陽下的院子裏,趙睦坐在秋千椅上笑,笑得燦爛,笑得心中煩悶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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